保师遇铁凝

岁月静好田书义作

　　□赵志

　　1985年我初中毕业后考入保定师范学校，报到那天走进校门首先看到了两棵并排的白杨树。白杨树粗大、笔直、挺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入学后开始了丰富的师范生活。保师的学生社团很多，包括美术、书法、体育、文学、唱歌和器乐的等等。文学社团有一个响亮的名称：“白杨树文学社”。我选择了白杨树文学社，也因此机缘才在保师巧遇作家铁凝。

　　1986年暑假开学后，一天下午我接到通知到教学楼二楼东侧的会议室听讲座，去了才知道是省鲁迅文学院组织学员在这里授课，文学社的成员可以跟着听课。第一节课课间，我们这些学生都在走廊里休息，铁凝也在。记得那时她穿着碎花连衣裙，留着披肩发，显得文静、端庄。铁老师问一个女同学家是哪里的，女同学说是涞源的。铁老师说我在涞源的山村体验过生活，那里生活困难。那时同学们都比较拘谨，没人搭话。我在边上站着，随口说我是清苑的，铁老师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随后说“我妈妈在这里当老师呢，叫徐志英，教音乐的，你们上过她的课吗”。这样同学们才爱说话了。

　　第二节课是铁凝主讲，她讲了写小说的体会，还举了几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是铁老师听阜平一位前辈说，她十四五岁的时候送邻居一位小哥哥参军，俩人默默地往村外走着谁也没说话，她用大拇指的指甲滑着路边的墙壁，一路滑过去，指甲那里烫烫的。小哥哥一去不复返，她以后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手指那里有热的感觉。第二个例子是她曾经体验生活的山村，夏天的晚上放前苏联电影，电影里有女演员穿着短裙跳舞的情节，一旋转就会露出大腿，一踢腿还会露出大腿根，好多男的都爱看。一个媳妇不愿意自家男人看这些，让男人在家待着。男人强行冲出家门，女的光着膀子哭喊着追出来，俩人在街上推拉吵骂，好多人都围着看。铁老师说，这个女的不让自己的丈夫看女演员的大腿，而不在意别的男人看自己赤裸着的上身！第三个例子是在她体验生活的山村，学生每天上学都要搬着自家的桌子去，放学搬回家。桌子一个人不好搬运，她住的房东家的小男孩就用头顶着，小男孩的头上长了疮也还那么顶着。铁老师说，我看着都心疼，但是我从顶着桌子上学的小男孩看到了希望！

　　铁老师还讲了她创作《哦，香雪》的经过。一条铁路修进了大山深处，虽然只是晚上在山里的小站停留几分钟，但是给小站周围闭塞的山村带去了山外面的信息。一个小姑娘为了换得乘客的一个带吸铁石的铅笔盒，情急之下拎着一篮子鸡蛋上了火车。她如愿以偿换得了铅笔盒，但是火车开了她要到下一站才下车。小姑娘下车后，沿着铁轨独自走了几十里的夜路回家。在别人看来这太不值得了，但是对小女孩来说，这体现了她对愿望的追求，是不能用两样东西的价值来衡量的。前段时间看文献片，才知道铁凝就是在新市区居住期间创作的《哦，香雪》。

　　铁凝老师讲的内容很精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己经过以后的阅读积累和思考后，逐渐领悟到了铁老师那天讲课的主旨：作家要深入生活，注意观察生活中的细节，注意从事物的表象中发掘内涵……

　　铁凝老师细致入微的观察随处可见。我读她的《没有纽扣的红衬衫》，读到小说中的“我”介绍自己的妈妈有卖油条的油亮的嗓音时，忍俊不禁地笑了……

　　铁凝的妈妈徐志英老师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因为是学美声的，说话的声音又响又脆，感觉轻盈而带着膛音，开心的时候就会哈哈大笑。记忆中徐老师给我们班代过两次课。我认知乐谱的能力很差，看见五线谱眼发晕，弹练习曲时往往是十个手指如蚯蚓般乱动。师范二年级学末为了音乐科目考试能结业，自己狠下了一番功夫，连续几个中午到礼堂北边的琴房练琴，最终惹得原保定师专的董旭生老师找上门来对我说：“同学，中午别练了，我老娘70多了，要休息。”经过一番努力，自己感觉练习曲弹到了行云流水的程度。结业考试是徐老师考的，她在琴室里，同学们次第进去弹。我考试时，练习曲一气呵成，信心满满地看着徐老师。徐老师那双大眼睛看着我，“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清脆的声音对我说：“同学，你整个曲子的节奏都错后了一个节拍。好了，出去吧。”我如同霜打了的山药蔓，蔫了吧唧的还挂着一层白霜。同学见我这副模样，问明白了原因，安慰我说，徐老师最仁慈的，你肯定能过。结果如他所言，我真的过了！

　　人的一生有许多过往，有的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有的则如美酒佳酿，味道日久而弥香。铁凝老师那节课，徐老师那双大眼睛和开心的笑声，都永远在我记忆中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