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第一缕茶香得自南院的大奶奶家,犹记得那一丝清冽,香得传神。
南院只住着大奶奶一个人,大伯、大姑都在北京上班,我们几个孙辈因为不受拘束,都喜欢到南院去玩。大奶奶是个精致人儿,家中里里外外没有一丝柴草的痕迹,只在堂屋里摆着个小煤气炉,做饭、烧水都用它。大奶奶又喜欢吃鲜儿,尤其喜欢吃柳芽。南墙根的积雪还没融化,北院的柳枝上刚绽出鹅黄,她就指挥我们上树去摘,及至齐手装满了篮子,才满脸笑容地踮着一双小脚回家。
大奶奶包柳芽饺子时,我们就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自己烧水沏茶。大奶奶的茶具很精致,一尘不染的搪瓷茶盘,浅绿缂丝的茶巾,茶壶茶杯是细腻的白瓷的。小心地捏一撮茶片放进壶里,不大一会儿屋子里就溢满了清香,将茶水斟到杯子里,杯子就被绿意盈透,只看着就觉得醒神养眼,再轻轻抿一口,一缕甜香就沁到了骨子里去。此时,阳光落进堂屋,空气中就有了光影在摇曳,卧室里的大座钟也适时地敲起来,“当、当、当……”
那时村人还没有喝茶的习惯,这开门七件事的最后一件摆上桌面来已是在改革开放后。随着大家手头的宽裕,茶叶也出现在小卖部的货架上。那时候我已上了中学,有一次周末回家,正独自在桌上写作业,忽然一股浓香钻入鼻孔,忙回头找,就见二叔端着个大玻璃杯子走进堂屋。我笑着问:“二叔喝的花茶吧,真香。”二叔自得地举了举杯子,“上等的茉莉花茶,自从去年出门喝了几天,就离不开了。”说着“咕噜”一口,杯子里就少了一半。
我虽没有喝茶的嗜好,逢年过节,却总要买点茶叶带回老家,因为我发现爹爱喝茶。虽然不知道他喜欢哪种茶,想来不过花茶、绿茶、普洱。爹娘都是节俭惯了的,若是问,肯定不会说,干脆就每种都买一点。如此过了几年,我偶然间打开老家的电视柜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茶叶。我以为是自己买的茶叶不对口,问爹,他笑着说他只喝三种茶,桑叶、苦丁、蘑菇丁,而且都是自己晒制的。一边说一边领我到院子里看,果然院子里长着不少蘑菇丁和苦丁,台阶上晒着些干桑叶,据说是托人在深秋时节采集的,质量最好。我试着喝了爹的苦丁茶,只一瞬的交接便被击溃,那味道苦得纯粹,苦得厚重,及再回味,却又苦尽甘来,嘴里有了一丝甜味。
偶尔我也会喝茶,却只在闲暇时节,清空了欲念,收敛了情绪,才泡上一杯。我不喜欢花茶的浓香,也不能忍受苦丁的折磨,只在暖暖斜阳里捧一杯龙井,细细品那江南烟雨、柳岸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