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母亲，我写不出更多的赞美。我的母亲像月光照拂不到的山岗，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弓着背，皱着眉，永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在母亲的注视下一次次离家，又一次次回来。每一次离开都怀着一颗亏欠之心，每一次回来又怀有报恩之情。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我在长大，成熟，母亲在老去。
母亲生下我就耳聋了，但她眼明心亮，心思敏锐，我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稍微与众不同的肢体语言她都能感受得到。我在她的注视下出生，长大。我是敏感型肌肤，一遇到棘手的事情或者重大人生转折就会发红，瘙痒，但只要回到她的身边，哪怕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待着，都能得到缓解并慢慢恢复正常。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母亲一直跟着父亲四处迁徙，在不同省份的单位大院里度过不同的岁月。如今我也和母亲一样，候鸟一样先后在不同省份停留。那时没感觉故乡有多重要，只是觉得有母亲的地方就是故乡，母亲的样子就是故乡的样子。于是我慢慢长出了和母亲一样的表情、动作、喜好，甚至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母亲的秘密很多，她有一个非常古老的抽屉，她把秘密藏在里面。我小的时候在抽屉旁捡到过一块非常古老的玉佩，那时不懂这是什么，总拿在手里玩。后来玉佩在搬家过程中莫名其妙地丢了，一家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我也没当回事，过了很多年后才明白丢的是一件祖传宝物。母亲那时还年轻，头发却白了不少，她忙着上班，做饭，照顾我们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也没有因为我丢失一件重要家传而责怪什么。
随着一次次搬家，我在居住环境的不停变化中懵懵懂懂地长大了。当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去上学的时候，我发现母亲脾气也越来越大了，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开始摔东西并大声呵斥，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焦虑和火气。当我感到自己已长大，足够可以摆脱这一切的时候，又为母亲感到莫名的难过。母亲甚至都没有去送我。在去外地上学的车上，我把头贴在车窗玻璃上抬头看，天真蓝啊！一朵朵白云那么悠闲自在。
后来，我发现自己和母亲越来越一样了。尤其是结婚以后，能干，但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发脾气，尤其是对自己身边的亲人总是不能原谅。而这时的母亲反倒是越来越温和了，有一阵她会动不动就叹气，有一阵又会莫名其妙地发呆。这一两年我开始长出了白头发，而母亲反而好像停在某一阶段，不怎么再长白头发。好像母亲一直在前面领着我走路，不管我已经到了什么年龄，我知道母亲那是在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