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外出旅游,从山里拎回来一只铁皮蝈蝈,这个大眼、长腿、紫脸、鼓肚皮的青黑色小家伙一下子勾起了我许多回忆。
记得小时候,村前屋后长满庄稼、蔬菜和青草,山鸡、鹌鹑、野兔隐匿其中,蛐蛐、蚂蚱、蝈蝈唾手可得。我和小伙伴们每天上蹿下跳,逮知了、逗蛐蛐、抓蝈蝈、捉蚂蚱,玩得不亦乐乎,有时为了分出一场胜负,急得脸红脖子粗。在这些玩伴中,数邻居王长江对我最好,他虽然岁数没我大,辈分却比我高,加上又是男孩的缘故,但凡有了好玩的,一般总会让给我。
一次,他逮住一只通体碧绿叫声响亮的大翡翠蝈蝈,喜欢得不得了,我就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好说歹说,终于把蝈蝈和他新编的麦秸笼子一起哄到了手。我把蝈蝈放到我家东院高高的葡萄架上,每天听它慷慨激昂地演唱,总是心花怒放。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夜里突然一阵暴风骤雨,我又睡得很沉,第二天早晨才发现笼子早被掀翻在地,散塌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大翡翠的影子啊?不知是逃掉了还是进了大公鸡的肚子,反正遍寻不着。我沮丧得难以形容,一想起来就泪眼汪汪的。王长江也一连好几天都不爱搭理我,直到父亲费了老大劲逮回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绿翡翠,我俩才冰释前嫌。
眼前这只铁皮虽然不如当年的绿翡翠好看,但皮坚翅厚,力大沉稳,倒也不失大将风度。我搬来花花草草把电视柜旁边装饰成一派田园景象,然后每天新鲜蔬菜水果地伺候,希望它能大展歌喉。可是一连十几天过去了,它都金口不开,毕竟城市的单元楼里太闷也太干燥了。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一天中午,我正睡得香甜,耳边突然传来“唧唧、唧唧”的声音,我一下惊醒了,立刻明白是铁皮“亮嗓”了。听着这久违的鸣唱,我的心里万分欢喜,仿佛一下子置身于芳草萋萋的田野,说不出的喜悦与欢畅。
其实细究起来,所谓蝈蝈的叫声还真不是靠嘴巴发出来的,你瞧它把两只前翅斜竖起来,来回扇动,奋力摩擦后背上的刮器,于是,“唧唧、唧唧”,那动听的声音就传到了你的耳朵里。从此,铁皮一发而不可收,每天总是不分场合自顾自地唱个没完。开始我还很得意,可时间久了就怀疑是不是存在扰民嫌疑。最恼人的是它半夜里也会叫个不休,后来我被吵得一连几晚失眠,只好在月光下拎着笼子跑来跑去。可无论把它放在哪儿,那高亢的声音总是会阵阵袭来。唉,看来只得忍痛割爱啦。
于是,我驱车20多公里,专程把铁皮送到乡下父母家。
父母一见眉开眼笑,说好多年不见这小东西了。他们左右端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铁皮挂到门前的核桃树上。这里绿叶掩映,风清气爽,比我那客厅强了不止百倍。我们在院里洗菜择菜,吃瓜聊天,可以完全不用顾忌的存在。我告诉母亲,铁皮刚来可能会有点认生,但它叫起来特别好听,你们每天也不用怎么管它,只要喂一点点青菜就行,只是菜叶上可千万不要沾带露水,我重复着父母多年前曾经对我重复的话。
一天下午,母亲打来电话说:“你父亲说铁皮叫唤啦,是挺好听的,可我没听到,等我走过去,它又不叫了……”我知道母亲这些年耳背得非常厉害,赶紧说不要急,只要叫开了头,有时就叫起来没完,一阵又一阵的,你不妨离它近一点。
后来,母亲终于听到了铁皮的叫声,原来她总是不甘心,干脆搬了小凳子坐到核桃树下,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等啊等。铁皮熬不过她就叫了起来,一声又一声。母亲笑嘻嘻地说:“这个铁皮气力可真大,有一回叫了足足3分钟。”“你还看着表啊?”我忍不住笑问。其实我知道,母亲从我上初中时起就学会了在心里数数来计算时间,不然,在那没有钟表的年月里,她怎么可能整整3年都没起晚过一次为我做早饭。
母亲念叨,说前院的庄爷告诉她,等天凉了就把铁皮放进掏了口铺了棉絮的大葫芦里,放在暖炕上养着,一准就能过冬。我一边连连称是,不由得泪湿了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