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爱吃面,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便是母亲做的凉汤面。
风吹夏日暑。节气进入小暑,才算真正进入伏天。“小暑过,一日热三分”,凉汤面开始登堂入室。
老家人的习惯,入伏吃凉汤面。儿时的夏天,有母亲的凉汤面当午饭的日子,活色生香。
新收的麦子晾晒入囤,放了近一月,褪了新麦的火气,磨成面粉做面条刚刚好。
农家面条讲究手擀刀切,面盆里倒入面粉,把适量碱面和盐用温水化开,一手点水,一手搅拌,等面粉成为雪花状时就开始揉。面粉成团了就要双手揉,一面揉一面根据情况加水或面粉。俗话说“软面饺子硬面面”,好吃的面条绝不能在和面上偷懒,没力道,面就不筋道。母亲和面的技巧是“三光”:面光,盆光,手光,硬硬的面团在面盆里、案板上被反复揉搓,直到慢慢变得光滑细腻。面揉好了还要盖上笼布,在面盆里饧一下。饧面至少需要一个小时,这个过程中每10分钟还需要揉一次。
一旁是等待煮面、冒着热气的大铁锅。烟雾缭绕中,不停劳作的母亲满头满脸渗出汗珠。
和面前,自家菜园子里顶花带刺的小黄瓜摘上三两个,用清冽拔凉的井水泡上。饧面的工夫,把黄瓜擦成细丝,撒上少许盐腌上,再剥两头大蒜,切碎,撒在黄瓜丝上,拌匀备用。
这时面也饧得差不多了。母亲往案板上撒一层干玉米面粉,用长长的擀面杖反复碾压面团。先用力擀开,再在面饼上均匀地撒上干玉米面,裹在擀面杖上擀薄,再摊开,再撒面,再裹,再擀,反复几次,直至面团变成一个大大的圆圆的薄薄的面片。
面片紧紧裹住擀面杖,母亲用大菜刀尖从擀面杖的头划到尾,面片层层滑落。划好的面片层层叠好,母亲一手握刀,一手用指尖摁着面片开始切。抖搂开切好的面条,再撒点干玉米面粉,防止粘连。
水烧开了,父亲也正好下班回来。其实,母亲是计算着时间的,手擀面吃的就是个筋道,一出锅就得吃,泡久了就成糟面条了。
父亲的身影一出现在村口,我们几个紧嘴猴儿就把消息传到厨房:“娘,爹回来了!”
这时,母亲满面笑容,熟练地提起擀好的面条,用手攥细拉长,然后抖落干面粉,把面条放入滚开的锅中煮沸,再打两遍凉水后,面条全部漂上来就熟了。
深井的水清凉甘甜,舀上半盆,把煮熟的面条捞到盆里,过两遍凉水浸泡起来,此时的面条根根清爽,用筷子挑一根,不凉不烫刚刚好。
蒜末黄瓜丝,倒入陈醋和少许凉水,先放置一边。炒锅里放少许油,油锅稍微温热时,放一把春天晒好的干香椿碎,翻炒至微微变色,趁热倒在黄瓜丝上,只听得“呲溜”一声,香味扑鼻。拌匀,消暑解热的凉汤面便大功告成。
我们几个小馋猫早拿着碗等在锅旁。母亲笑着叮嘱我们:“别急,挨个儿来,先端给奶奶吃。有好吃的要先想着老人,不能光顾自己。”这是我家的老规矩,每顿饭的第一碗必须是奶奶的,然后是爹娘的。母亲一碗一碗地给家人盛好,自己的却总是最后一碗。
伏天的中午,这凉汤面清凉、筋道、滑爽,一碗下肚,再来一碗,仿佛整个夏天的暑热全消了。
吃完凉汤面还要再来一碗热面汤,原汤化原食,温凉正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