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8月8号左右是立秋节气,今年是8月7号。连续多日的潮湿闷热,人们盼着“秋高气爽”。
每年立秋前都有这样一段日子,热,多雨,有片云彩就下雨,几乎天天下。空气粘糊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地面上生起绿苔,很滑溜。我最喜欢这种天气,穿着背心短裤,一任汗水顺着胸前后背流下去。一会儿冲一次凉,那感觉用两个字概括就是:痛快。热得痛快,凉得也痛快。什么也不做,大人们搬个杌凳坐在树荫下,手里拿把蒲扇,扇一下,身上凉一下,扇一下,身上凉一下,扇得快自然凉得快,却不能停,一停,人立刻浸在汗水里。渴了到井边“咕咚”“咕咚”喝半瓢新打上来的凉水,一条凉线从嗓子眼顺到胃里,再喝,又一条凉线下去。热依旧,水不能再喝,胃鼓鼓的,只好等着汗出来。
午饭筷子一撂,孩子们必是泡在池塘里。池塘是个游乐场,似乎不是为解热,比赛扎猛子啊、摸砖头啊、扔甜瓜啊、打水仗啊、捉迷藏啊,玩得不亦乐乎,偌大的池塘恍如集市。
越热越得需热解,洗用温水,饭吃热饭。凉水澡洗的时候凉,出水就热,热水澡洗过之后才凉快。吃饭不能贪凉,早上起来,遛一个小弯,没什么食欲,到小吃摊前,不要油条,不要烧饼,而是一块钱要两大碗小米粥,晾一下,然后一气喝下去。背心就贴在身上,掀起前襟,抹一把脸上的汗,走人。
这个热才是真正的热。整天不见太阳,天空灰蒙蒙的,仿佛浸湿的棉絮,人蒙在棉絮里,反正就是热。忽然,从南边,或是东边或是西边,云上来了,眼见着幕一样盖上来,成群的红蜻蜓急急地在街上飞,燕子贴着地面箭一样掠过,妇女们呼喊着孩子,把晒干的、半干的青草归拢到一起,垛起来,盖上塑料布或是麦秸编的罩衫。空气里透着雨的气息,混杂着泥土和青草味。云幕更厚更低,几乎沾到了树尖。
风不知原在哪个角落藏着,忽然蹿出,将整个村子一下子拥住,可劲摇晃。尘土、草屑身不由己,在半空乱撞。红蜻蜓不见了,低飞的燕子不见了。一阵低沉的声响隐约从云来的方向、从地底下、从村外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进村了,声响变成一块巨大的水帘将村子罩住。村子静静地任凭雨水的冲刷,地面、房屋、树叶闪着亮光。
好像来了一道无声的命令,水帘陡然收起,云幕卷去,天空露出片片蓝色。人们从屋里出来,来到院子里,来到街上,查看猪圈、鸡窝、草垛……水没过脚踝,村边的池塘满了。
出太阳了,光线灿烂。池塘边,园子里,刚睁开眼的萝卜苗带着绿星儿东倒西歪。性急的蛙呱呱合唱,在草丛中此起彼伏,从黄昏唱到深夜,人们的梦在夜色里摇曳。
热卷土重来,雨没有驱走热浪,反倒加重了热度和湿度。人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烙大饼,不知什么时候迷糊着了,就觉得有虫在脸上身上爬,一摸一把汗,翻个身,身上身下都是汗,枕头湿了一大片。后半夜了,街上还有人说话,烟头明灭。
这样的天不会太长,多则个把月,少则半月二十天,可得要格外珍惜,否则来不及抱怨“天怎么这样热”就过去了,过去了,再来至少要等一年。
烟头明灭中,“立秋”悄悄来了。灰蒙蒙的天空渐渐高上去,露出蓝色的底子,云清晰地白,枝叶间有蝉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