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怀念渐行渐远的旧时光。那时的人,朴实真诚;那时的饭,有仪式感。虽然吃糠咽菜,但是“家人围坐,灯火可亲”,幸福从不缺席。现在快餐式的生活,打造了一个“快餐胃”,鸡鸭鱼肉已不知其味。倒是每次回娘家,母亲用铁锅慢火熬的小米粥、玉米糁红薯粥,配上一碟小咸菜或烂腌菜,总能让我胃口大开。
母亲常念叨:“要吃还是家常饭,家常饭菜最养人。”是啊,家常饭菜把我养大。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便是母亲做的凉汤面和饺子。
父亲一生坎坷,命运多舛。他上过大学,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是个开明的人,常带给我们一些新鲜的东西。那时候,农村人吃的都是时令菜,一到冬天就只有萝卜白菜,大年初一的饭桌上也难得见一道新鲜蔬菜。一日,父亲从外面带回了做西红柿酱的新方法。夏天把西红柿洗净,放开水里浸泡,扒皮,切碎,放于蒸笼上慢慢蒸熟,然后装入洗净、晾晒得没有一滴水的输液瓶中,密封好。无色素,无添加剂,无防腐剂,这红艳美味的西红柿酱可以保存半年之久。冬日,大雪漫漫,家人吃面条、吃米饭时,浇上用西红柿酱炒的鸡蛋,如同把火红的夏天端在了手上。
记忆中,我家老房子的大土炕上有一张小方桌,短短的四条腿儿敦敦实实,被岁月浸渍过的木纹,油津津的。很小的时候每当过年,这小方桌就上了炕。兰花儿大瓷碗里盛着猪肉、粉条、白菜、海带、豆腐炖的杂烩菜,一盘子拆骨肉,一盘子白菜、胡萝卜丝、炸豆腐条调拌的小凉菜。主食是腊月里蒸好的白面大馒头,顶上一个胭脂红点,煞是喜庆;还有大米饭,白生生飘着清香;最最稀罕的要数油糕了,黄米面或糯米面包上芝麻花生碎和着白砂糖做成的馅料,油锅里一炸,香甜软糯。几个油糕下肚,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了,眼睛还离不开其它的吃食。女人、孩子围坐在炕上,男人们则在屋子中间的大方桌上烫上一壶家酿的枣杠子酒,开始推杯换盏,热气缭绕,香气四溢,这样美好的日子能持续到正月初五。几十年来,一家人围着小炕桌吃饭的热气腾腾的场景,经常走进我的梦里。
特别喜欢作家高维生《小味道》中的一句话:“我们怀念、迷恋曾经的那些味道,不过是怀念与迷恋那些人、那些事。”无数次梦回故乡,梦境里是袅袅炊烟,是炎炎烈日下那碗消暑的凉汤面,是天寒地冻时那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是刚蒸好的带着饹馇儿的大馒头,是柴火烙出的葱花饼,是小时候那张亲切的小炕桌……
不用各种添加剂调味料,就做最家常味儿的饭菜。“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自家种的大白菜,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绿意盈盈,甘甜清香;自家栽的香菜、油菜,经冬雪洗礼,最是鲜嫩;自家散养的大公鸡,吃的是草籽、昆虫、玉米面拌菜叶子,炖出的鸡肉营养丰富、味道鲜美;还有自家种的花生榨的花生油、自家酿的酸枣醋、自己从大沙河新钓的野生鱼……老老实实用传统手法做,鸡爪自己卤,猪皮冻自己熬,豆腐自己做;不用酱油,母亲做的大酱比什么调料都提味儿。
过日子就得原汁原味,细水长流,有时候还得有些仪式感。一道道以亲情为佐料的家常味儿,是平淡生活中的烟火气息。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即使再普通的饭菜,山珍海味也不换。纵然时光飞逝,吃尽美味佳肴,那些从前的家常味儿,仿佛沾了岁月的气息,滋味悠长,回味无穷,竟成了永远的念想儿,因为那是最养人养心的家乡的味道,是至亲至爱的父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