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腊月，人们就会扳着指头盘算过年的事情了。城里过年和乡下不同，不需杀猪宰羊做豆腐。在父亲眼里，大扫除就成为拉开过年这场大戏的重要序幕。
往年，父亲为此不惜花钱雇人，他说清洁工有专门的工具，干起活来得心应手；人家熟能生巧，麻利快捷……父亲说的丁是丁卯是卯，我们倒也能够理解接受。
鼠年转眼已至岁尾。因为新冠肺炎疫情，再请保洁人员上门清扫显然不合时宜。但依父亲的脾气，过年而不进行大扫除，就像没敲锣打鼓戏就开了场一样，这年过得少了几分成色，少了几分滋味。
哥哥也想到了这一点。哥哥给我们打电话说，跟往年一样，爹家里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进行大扫除；目前情况特殊，咱们兄妹一起动手，谁有时间谁参加。哥哥的意见我们姐弟几人一致赞同，一致接受。
约定大除扫那天，我和爱人赶到父亲家里时，太阳刚露出半张笑脸，朝霞如火如荼。本以为我们是最先到达的，父亲却笑着指向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说：你们来得早，你哥来得更早。这不，他早把窗帘摘下来打好包，准备拉回去洗。这会儿他正在厨房忙活呢！
我走进厨房，哥哥正高高站在一架人字梯上，一手拿块抹布，一手拿瓶清洁剂，对着玻璃连喷带擦。
哥哥笑着对我说：志天，厨房的活路我包了，你们干别的去吧！
厨房油腻，本来卫生就难搞，父亲家里厨房玻璃又特别多，大扫除难点重点都在这里。哥这是把重活累活都抢了。哥哥像猜透我的心思，说道：谁让我是哥哥呢？
我笑了：好吧，我们听哥的！阳台玻璃也不少，我赶紧到那儿干活去。
话音未落，妹夫笑嘻嘻地进了屋，一手拎台吸尘器，一手托个大纸箱。父亲一脸疑惑地问他，手里是个啥物件。
妹夫告诉父亲：这个是吸尘器，能把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灰尘吸干净；箱子里的东西嘛，暂时保密！说着接好吸尘器软管，打开电源操作起来。
那吸尘器像只大壁虎，拖着长长的尾巴，紧贴墙壁嗡嗡嘤嘤上下左右爬行，那面墙壁像蒙尘的脸被水洗过一样明净亮堂起来。
我乘机逗爹：看这工具，比保洁的不赖吧？
爹兴奋地点点头：不赖，不赖，可是不赖！
爱人不言不语，已经搬把凳子去擦客厅的窗玻璃。我赶紧提醒，先擦窗帘盒，再擦窗口，最后擦玻璃。
爱人瞄我一眼打趣道：好嘞，谢谢你的指示！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赶紧拿起抹布来到阳台。
时近立春，云淡天蓝。窗外，修整一新的小花园里，蜿蜒的红色长廊旁边，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材一闪一闪发着耀眼的光。风轻轻摇荡着长长的低垂的柳枝，像要把柳从梦中摇醒。
阳台窗子高大，外面的护栏碍事，我不甘心留下死角，不时登高爬低，斜身探臂，玻璃擦得颇费力气，额头渐渐津出汗来，腰腿也开始发软。
爱人忙完自己手中的活计后说：你快去收拾房间，阳台这里交给我！听了他的一席话，如春风轻拂，我心里荡起层层幸福的涟漪。
哥哥把厨房和洗手间清理得光亮如新，又爬上爬下逐个把灯罩摘了擦拭。这时妹夫从纸箱掏出一盏长方形的吸顶灯，笑着对父亲说：怕您不同意，我先斩后奏网购了这款LED灯。这灯省电，咱把客厅旧灯换了吧？
父亲还没表态，哥哥已拿起装灯的工具。这样默契，换灯一定是他们早已商量好了的事。新灯装毕，按着妹夫的指导，父亲兴致勃勃摁下开关，灯光忽而淡黄，忽而暖白，忽而两色交织，老人高兴地念叨：这玻璃透明得跟没有一个样，这地面亮堂得能照见人影儿。今年大扫除最彻底最干净！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我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刚想拿出手机订外卖，门嗵嗵地响了。嫂子竟然站在门口，双手端着一个大盆，盆内盛着饭菜的盘儿和碗儿参差错落。我又惊又喜道：嫂子送饭来了？我刚要订外卖呢！
嫂子微笑着说：咱家外卖我来送！饿了吧，对不起，嫂子来晚啦！说罢扭身下楼又端来一口高压锅，然后利落地把饭菜端上桌：凉菜、炒菜、炖菜，五颜六色，味香扑鼻，高压锅里的红豆粥腾腾地冒着热气。
我心里涌进一股暖流，拍着嫂子的肩头连连道谢。
嫂子笑吟吟地说：妹子客气！你们辛辛苦苦搞卫生，嫂子做顿饭不是应该的嘛。今天爹这里做饭不方便，我在家先做好，再登三轮送过来——放心吧，做饭我拿手，不累！
父亲已拿出一瓶白酒，招呼大家围桌坐好，把酒杯一一斟满说：今天孩子们累坏了，爹谢谢你们！来，咱们先干一杯！
哥哥却说：您可不要这么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全家人热热闹闹一起给您干活儿，这是一种幸福，我们得好好感谢爹呢！
笑声中嫂子分别递给父亲和我一碗西红柿打卤面，说是特意给二位寿星做了长寿面。
我恍然大悟——按农历说，今天是爹和我的生日！我十分愧疚，我怎么能忘了爹的生日呢？
父亲却笑容满面：丫头，可不要这么说！爹高兴还来不及呢——今天这屋里屋外，窗明几净，欢声笑语，你们送给爹的礼物很特别也很贵重，这是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正如你哥所说，这是一种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