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听雪,我就会不自主地把鹤菁先生和雪小禅联系起来。这个开篇有点无厘头,因为他们并不认识。
雪小禅在公众号“禅园听雪”里写:“去今日美术馆看程建佐的画展,有一张画是一群人,他们在傍晚追赶着一群蝴蝶。我喜欢那张画的名字——《有蝴蝶的傍晚》。”这篇文章是我在网上读到的。雪小禅不知道,她喜欢的这个名字是鹤菁先生取的。
鹤菁先生和雪小禅骨子里的浪漫,是相通的。他们对雪的爱,也是相通的。名字里有雪的雪小禅说,“听雪,也是听心,听雪的刹那,心里定会开出一朵清幽的莲花。”鹤菁写,“我喜欢在雪的夜里喝酒,并希望遇到一个同我一样乘兴踩雪的人。如果是女人,我会让她成为红颜知己;是男人,就是兄弟。”鹤菁感慨,“这么好的雪,却没有多少人真正去感受,去欣赏。”鹤菁畅想,“在温暖的都市里想,执一壶酒,慢慢酌,看太行山的暮雪,是很惬意的事情。”(《与画人林宇新漫忆太行山》)。鹤菁写过诗歌《白雪在裕华大街》《雪夜在荆轲故乡》,散文《雪声》,书法《听雪图》……这些爱雪的人啊,他们对雪的爱像雪一样把世间所有都覆盖了。
相比之下,我对雪的记忆就没有他们那么浪漫多彩。小时候,我是个经常被姐姐们甩掉的“小尾巴”。那日被甩之后,我枯坐在老屋后面,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麦田,阴郁的天空像我的心情。之后,雪一片片飘下来,不由分说地覆盖了我。茫茫天地间,我静静地倾听着雪落下的声音,渐渐的忘记了孤独、委屈和周围的喧嚣,内心只剩下雪一般的澄澈与释怀。万籁俱寂中,我隐约听到了大自然的梵音……
鹤菁写,“我从很小的时候,便对雪有一种亲近的感觉,这感觉像我的影子,伴随我一天天长大。”我没有亲眼见到鹤菁先生创作《听雪图》。我想,那应该是个有雪的午后,鹤菁执笔的姿势一定像个提剑的英雄。他的笔饱蘸了对雪、对生命的虔诚礼赞,柔软的笔触与粗糙的纸面碰撞出激情的火花,发出心灵深处的呐喊。一幅大气与婉约并存的《听雪图》,让我听到了鹤菁先生掩埋在雪被下的深情——
雪声里,有深沉的师生情。“记得七七年冬天,山里下了一场大雪,夜晚我诗兴大发,连夜写了一组关于雪的诗。天亮以后,向老乡借了一辆自行车,冒雪赶回保定城,傍晚时分,才赶到邢野先生家,先生开门时,见我像个雪人似的站在门前,非常惊讶,他将我让进院里,找出干衣服帮我换上,忙着吩咐老伴炒菜,又拿出藏了许多年的汾酒。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我给邢野先生背了很多我写的诗,之后,便睡着了。在梦里,我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幸福感。”(鹤菁《纪念邢野先生》)
雪声里,有雪一样纯净的兄弟情。“中午阴着天,似乎要下雪。我下楼时在他门底下塞了个条子,写了白居易的两句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下午回来时,门里有他的回信‘老地方见’。”(鹤菁《纪念李景田》)
收笔时,鹤菁先生也许会念起乔伊斯《逝者》里的句子,“雪从浩茫的天宇落下来,落向所有的生者和逝者,遮盖了所有的爱恨情仇……”这绵延的情愫,此时就凝汇在这一幅《听雪图》里。它黑白的墨色,冷静、超绝,不食人间烟火,美到让人不敢靠近。我行我素的诗意笔触,透着洒脱。
“花间一壶酒,大雪满弓刀”——这是鹤菁另一幅书法作品。奇绝的对仗和意象,像从雪小禅“雪里莲花”到崔健“雪地上撒野”的无缝相接,令人惊异于鹤菁先生的胆大心细和厚积薄发。
鹤菁在《雪声》里曾写道:“我曾经一夜之间做过十个关于雪的梦,并且每个梦中的雪景都让我感动。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都在探究这感动的根源,但还是只有雪。每年冬季,雪都以同样的方式从天空落下来,落入我的记忆,让我的感动增厚。”——这,是鹤菁先生给雪的情书吗?雪落在雪上,让冷变暖,让白更白,鹤菁和他的雪沐在光里,莲花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