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童年树吗?一棵陪伴你成长的树。
它长在房前屋后,长在你熟悉的角落,更长在你的记忆里。从你出生时,它就在那里,你的第一声啼哭、每一次欢笑,你的每一天它都在见证。它送你离开故乡,也迎接你归来。
童年树,是跟家人一样的存在。
我的童年树是老家房后那棵需几人合围的上百年的老楸树,家乡人称之为楸花树,而我就叫它“大树”。它古朴苍劲繁茂,默然矗立,安静地看着我出生、长大,离开、回来,再离开……没有一棵树像它这样,长在我的生命里,与我息息相关,令我无数次回望想念。
每年春天,它满怀淡紫色的花朵挨挨挤挤地在绿叶中探头张望,四下里浮动着浓郁的带着甜味的香气,院子里的生活更因此平添了温柔浪漫的色彩,多了愉悦与欢快,使人脚步更加轻盈,心思更加敏感,眼里有了星星一样的柔光,仿佛是因它而生成了一个奇妙的场,将当时的生活场景都加上了粉色的柔化和时光的滤镜。这个情景印象太深,以至于多少年以后读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棵大树开花的模样。
童年时的春天,每年楸花开时我都在家,后来外出上学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好像其他地方并不像家乡有那么多楸花树,每次回去怎么也赶不上它的花期,只见树不见花,快30年了吧。
就在这几天去往衡水湖的路上,突然闻到记忆中那熟悉的甜香,心里明了一定是有楸花正在开着,果然在茂盛的绿叶中看到簇簇花朵在枝头露出熟悉的笑脸。“他乡遇故知”,那一瞬,我的心充满欢喜,从太行山脉到衡水湖畔,我的童年树用它的甜香为我画了一个圆。
如今,它的四季轮回如常,沉稳安然依旧,我们却都已远离村庄,各奔东西。我家西面有一个小院,1948年4月12日,毛主席曾在此住过一晚,现在整修成纪念馆。邻居们的老房子都拆迁了,老楸树也成了纪念馆里一个充满沧桑感、年代感的标识。
每次归乡,我都会专程去看望它,守着她,仰视她,时间仿佛穿越回童年,爷爷在树下养蜜蜂,奶奶坐在檐下梳头,她做的荞麦面饺子和窝窝我最爱吃。院里的夹竹桃和刺玫开了,无花果熟了,妈妈在灶台前用烧柴炖鸡,弟弟和伙伴们在巷口嬉戏,后院的青梅姐要出嫁了……
那个时候我在干什么?
我在树下,喝着爷爷递过来的蜂蜜水,等着花落下来;我吃了二叔碗里的一口菜,衣襟里藏着《三侠五义》,等着没人时偷看;我偷着玩新买的铅笔刀,割破了手指,那道疤至今一直在;我站在北屋的房顶四处张望……
大树下,是我被亲情滋养的童年,是一大家人的喜乐年华。当时觉得岁月悠长,以为那样的时光就是永远,现在才明白,那短暂的童年时光是生命最初的底色。树下的人散去,那烙印和底色却越来越清晰……
有大树在,无论如何变迁,我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