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梨花即将盛开的季节。
近年每逢清明,我都要回沧州老家祭祖。在离村老远的公路上,便能看到数百亩竞相绽放的梨花,掩映着我出生、长大的这个村庄。
梨花是美的,可我几年前从未意识到。
还是在50多年前我小的时候,村前村后、村左村右,几乎无处没有梨树的存在。每到冬天,我就期盼春天的到来,期盼梨树的苏醒,期盼满树的梨花。但那时,从没有注意过梨花是如何的灿烂,因而,对梨花的迫切向往,并不是有意去欣赏一个心目中并没有的美丽世界,而是恨不得它开后马上凋谢,结出梨子,待梨子长成或基本长成后卖掉,以缓解生活的窘迫。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梨花伴随我长大,送我走出了家门。
一晃几十年过去,梨花依旧,但不知是因为生活水平的提高还是触景生情、老有所思的缘故,抑或几者兼而有之,我却突然发现了它的美,它美得清澈,美得晶莹剔透,美得流光溢彩、炽热而鲜活,而它的纯洁,它的坚韧不拔,年复一年用牺牲换来果实,养育村里一代又一代人的高贵品质与大爱精神,生生不息,绚丽在新农村和谐奋进的壮美画卷中。
1963年8月,洪水向我们村袭来。村民们接到通知,没有任何条件、没有任何报酬,不讲任何价钱,有的手拿铁锹,有的推着小车儿,有的肩背筐头儿,争先恐后,纷纷奔向村南,抢时间建筑防护大堤。我父亲是村干部,抗战时期的老党员,他更是毫不含糊,三下五除二把我们家院子大门卸下来,用在了建堤上。现场那不计个人得失,专一忘我、无私奋斗的壮观场面,不就是梨花无暇品质的纵情绽放吗?
1970年我上初中。学校放暑假的一个夜晚,我在生产队麦场看守,忽然乌云密布,雷雨大作,我急忙冲出屋外,跑向场上白天已经堆好的麦堆,生怕扬好的麦粒被雨水冲走,不料想,借着那一道道撕裂长空的闪电,蓦然发现,夜雨中已然有人来到这里忙活着什么,近前一看,哦,原来是生产队长孙树芳,只见他一手拿着砖头,一手在用塑料布匆忙地蒙盖麦堆,见我跑过来,他忙喊着,“快,你拿着砖,压塑料布。”那声音很大,大得要压过那空中接连的霹雳……随后,社员们一个个赶来了,孙树芳又指挥并带领大家七手八脚把所有麦垛盖好,此时,他们都浑身湿透,成了“落汤鸡”,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出胜利的笑容,这笑容,宛如一道道梨花流韵出的烂漫风景,久久萦绕在我的脑海。开学后,以此写了一篇《雄鹰战恶夜》的记叙文,还得到了语文老师白秀梅的表扬呢。
进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后村民们的观念也在变化,而他们在忙活着自己小日子的同时,也依然传承着梨花般无私奉献的精神。这位老人,我称他“光福老爷”,他在村里辈份最大,我辈最小。他一有时间,就打扫街道,特别是下雨后,村里土街道被冲得坑坑洼洼,行走困难,这时,他便拿着铁锹不停的修补,路过的人无不夸赞,他却笑着说:“快去,快去!”意思是说:别表扬我了,快过去吧!
进入到新时代乃至今天,每逢乡亲有红、白喜事的时候,不用请,不用叫,红事提前个把月说出去什么时间办理,村里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都知道了,事办前几天,全村人就开始来帮忙了。白事来得急,鞭炮报“警”,平素里听到鞭炮声,人们即使在村外的大地里,也会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活儿,立即赶到村里,询问谁家出了事,很快,出事的一家院内院外的人便拥拥挤挤,川流不息。一连就是几天。整个过程,又似大片梨花和谐盛放,令人感动。
哦,梨花,北孙庄的梨花,其实至今我还分不清,究竟是乡亲们勤劳的汗水浇灌出了你的绚丽,还是你的绚丽渲染了村民们的淳朴、正直与忘我,但我知道,你这令人陶醉的乡土之花啊,已深深并将永远开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