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有言:“人生必有痴,而后有成。痴于物,而成于心。”我的母亲李巧玥一生都在痴迷于书刻艺术。笔墨刀刻间,书写着自己对艺术人生的热忱与向往,心心念念的是对精神世界的丰盈与濡养,孜孜不倦的是对艺术轨迹的探求与渴望。
母亲出生在一个普通百姓家庭。在放学路上以及与妹妹们放羊拔草之余,常在路边、草丛以及工地上捡些漂亮的小石头收藏起来,并拿树杈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对艺术的喜好便从幼时起播种生根了。连吃饭都遭难的年代,搞书画、学艺术简直是一种妄想和空谈,执拗的母亲强顶着家庭的压力,有点小空闲就在角落里研究这些“不务正业,没用的事”。
青年时代,母亲响应屯垦戍边的号召远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在飞沙走石、狂风肆虐的荒漠地带,母亲和大家一起支援边疆生产建设。兵团生活不仅磨练了她坚韧不屈、敢闯敢干的性格,还在实践中发挥了她的艺术特长。源于爱好,后来母亲进入一家工艺美术厂工作,对母亲来说,这就是她最好的艺术培育土壤。工作之余,她经常中午不回家,待在老艺人组成的装裱古今名人字画的车间里,抓紧一切时间观摩学习。在书刻研习中,体会着艺术的妙趣,同时也结识了很多同道友人及书画前辈,经常一起交流探讨,不仅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艺术兴趣更加浓厚强烈,简直如痴如醉。
对一位女性来说,能兼顾好工作与家庭,已实属不易,还要尽可能把空闲精力多投入爱好,这三者的平衡,很难达到尽善尽美。母亲常提到:“吾有三爱。这三爱,即:书法、篆刻、刻字。”大书法系列的三大门类,她都涉猎,也都由衷喜欢。对她来说,艺术已然成了日常生活的重点和精神世界的核心,以至于她退休后却感觉比退休前还忙碌充实。随着年纪增长,母亲逐渐感到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不仅仅是精力跟不上,很难像以前一样长时间伏案写字搞创作,最让她难过的便是视力问题。书刻研究创作是很费眼费神的,年轻时从没戴过眼镜的好视力,现在却戴着老花镜还看不清。平时写书法、查资料、搞刻字时,不仅要戴着专配镜片,还得拿放大镜一点点看。在厚木板上凿刻搞现代刻字更是费力,不应成为一个上年纪女人的喜好,可母亲完全不顾自己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很多时候含着药也要坚持刻、坚持写。我在旁边总是急得不行,但母亲这种对书刻的热情我根本拦不住,也让我不得不佩服。我多么希望,她能像普通的母亲一样,无忧无虑的享受美食美景、安度晚年。可惜,我的母亲,为艺术而忘我的母亲,是位执着的书刻家,是位对艺术满腔热血的书艺行者,真让我又敬、又心疼、又无奈。
母亲的三爱中,以书法为首。几十年来,尤喜隶书与篆书,母亲的书法风格苍劲朴拙、浑厚遒劲,看过、了解她作品的人都觉得简直像男人写的。我想,正因为母亲的这种“爷们气”,才把自己活成了不服输、不怕艰难困苦的“汉子”,才能顶住家庭的莫大压力,从小勤学苦练,远在荒芜之地依然不改初心,默默坚守心灵的艺术。她的作品,笔意取势脱离女性柔美印象而尽显刚健疏朗之风,在女性传统艺术审美中独树一帜。母亲以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与挚爱,活出了自己骨子里的“男儿”气概;同时,也用“不问收获,但问耕耘”的习艺思想及行动,为后辈做了最佳模范与启蒙,成为我心目中一面顶天立地的标杆与旗帜。
都说我是母亲的助理、秘书,因为在她的艺术之旅中,总会冒出我的身影。母亲平时不仅自己研究琢磨,还总希望让我一起参与,从我幼时起就带我一起参加各种书画相关的活动。平日里,小到帮她查找资料、拍照、写稿,大到被她拉着一起刻字、参与相关的展赛,编辑起草她在工艺美术组织的相关文稿等。母亲的这种依赖源于她特别希望我能继承她的艺术事业,而我总在纠结。毕竟不是每个学艺之人都能有所收获,有番作为。对于母亲的成绩,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企及与超越,相对平凡的我而言,母亲在我心中始终超然非凡。
七十岁寿辰之际,母亲仍在艺术上耕耘着自己的一片天地,乐此不疲。不仅发挥余热,带徒传艺,以书刻作品投身公益献爱心,同时积极创作,为出版艺术类专业书籍作着精心准备。书桌上那一摞摞的宣纸,一页页的资料与书籍,无不诠释着她对书刻爱好丝毫不减的痴迷和艺术至上的忘我情怀。
有一位这样“艺痴”母亲,常常感到无形的精神压力,毕竟我不是她,缺乏她对生活的“倔”与“勇”,更没有她对艺术的“热”与“勤”。在我身上,寄托了她对人生、对未来莫大的希望与期许。作为唯一的宝贝女儿,对母亲而言,我始终是最亲最近的助手与知己。就如她这一生对艺术的痴迷与挚爱始终不停不减,我的一颗孝心也将永远陪在她的身边,不松不懈、不离不弃。(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