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第一次独立完成的一件大事就是去队里分小葱。队长笑呵呵地将一捆沾满露水的小葱摁进我怀里,还不忘大声吆喝一句:“小葱抹酱,越吃越胖。”当然,小葱抹酱我是常吃的,却也从未胖过。
不单是小葱,白菜、蒜苗甚至扁豆叶都可以抹酱。因为无论是何种蔬菜,只要沾上一丝酱香就变得更加可口,更容易下咽,相当于给生鲜添加了作料。黄豆酱是一年四季都有的,不像咸菜到了夏天会腐烂变质。所以,较真地说起来,黄豆酱才是农家的“当家菜”。我们高阳这里把黄豆酱叫大酱,想来也是为了凸显它对于一日三餐的重要性吧。
每年一开春,家家户户就开始炒黄豆,孩子们也可以借机吃一天零食。炒黄豆是极香的,当然也是极硬的,俗称“炒料豆儿”,牙口不好的只能望之兴叹。幸而,孩子们都有一副好牙口,上学之前紧紧盯着锅里的黄豆,一伺空气里飘出香味,赶紧忍着烫抓出一把,装进兜里,一边吃一边奔向学校。路上遇见同学,还故意掏出一粒,高高地抛向空中,脑袋一晃,稳稳地用嘴接住。当然,其他同学也会不甘示弱地掏出几粒,一把捂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出气势。毕竟春天正是晒酱的时节,谁家也不敢错过了时令。
“炒料豆儿”只能吃一回,等下午回来,豆子大概率已经碾成了豆面。第二天将碾好的豆面掺上水,揉成苹果大小的圆球,均匀地晾在笸箩里在日光下晒。过半个月,面球上就长满白色的绒毛,还会裂开一个个大口子。这时候面球就发好了,再用刀将面球砍碎,和上水装在酱缸里,等着发酵。
酱发成了,小葱也下来了。这时候就经常看到街上的孩子们,两手架了一张饼,里面裹着半拃厚的小葱。熟人看见了便开玩笑,“哎呦!谁家的饼跑出来了,怎么看不见人呢?”小葱抹酱虽然未必越吃越胖,在万物萌发的初春吃上一口,却无疑是超级爽口的。
小时候吃娘做的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有时候去同学家玩,赶上人家家里吃饭,也会拿块饼,抹上酱裹葱吃,却总觉得有一股怪味,回来问娘,娘说那是手法的问题。
印象中有关大酱的吃法也仅限于抹到饼上吃,或是用油炸了拌面条。至于酱猪蹄、酱牛肉、酱鸡、腊肉等这些菜名,还是家里有了电视后从相声台词里知道的。甚而参加工作后,有一次去饭店吃手擀面,一看菜单里居然有炸酱面,一下子勾起了童年的记忆,赶紧点了一份。上来后,把炸酱拌到面里一吃,发现居然有肉丁,和小时候的炸酱又是不同。不过,小时候娘拿着长把勺子在灶膛里炸酱时那豁然爆发的浓香却永远潜藏在记忆深处,令我终生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