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把式现已是一个基本上消失的职业了,似乎已有好多年在街上、在村里都看不见马车了。但几十年前在农村,马车绝对是最重要的运载工具,车把式绝对是羡煞旁人的职业,曾经风光无限。正因为如此,那时在老家都把马车叫大马车,车把式叫赶大马车的,而不是叫赶牛车、驴车的,一个“大”字,艳羡之情溢于言表,对车把式充满了敬佩。
一驾马车,两三匹高头大马拉着,车把式斜坐在车辕子上,把鞭子挥舞得啪啪作响,嘴里嘚儿、驾、喔、吁地吆喝着,别人老远看见都赶紧闪在道边,马车在呱嗒呱嗒的马蹄声中一路远去,威风,神气。这让人不由得想起电影《青松岭》里的那首歌:“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吔,叭叭地响哎,哎咳依呀,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吆……”这简直就是“车把式之歌”。
那时在村里,每个生产队都有饲养点,专门养马、牛、驴、骡子这些牲畜,以做耕地、运输、轧场、拉磨之用。当然,这些牲畜中最高贵的得数马,白的、黑的、枣红的,个个威风、英俊。记忆中,那时好像只有赶大马(也有骡子)车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车把式。
车把式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干不了。当车把式首先得熟悉马车上的套车家什行头,得熟悉套马程序。赶马车的鞭子都是长鞭子,木把,竹子鞭杆,牛皮鞭条,有的鞭条上端还系着一个红缨子,漂亮!狗皮做的鞭梢抽起来声音清脆响亮。赶马车,这鞭子得抽得响,没有几年的工夫可不好运用自如。关键是抽到地上的响声震耳,抽到马身上,还得只是吓唬马而不能伤到马。最根本、最拿手的还是得善于了解马的习性,善于驯马。这些都做到了,才会成为一名好车把式,才会得到生产队长的赏识和乡亲们的敬重。
一个车把式,那时在村里也确实是“吃香的喝辣的”,队里拉拉拽拽、耕地播种、轧场交粮,都少不得他们冲在前面。车把式无疑是一个响当当的技术工,在生产队里也都挣的是满工分。乡里乡亲谁家盖房砌墙,少不了求车把式给拉车土、运车砖。如果是娶媳妇娉闺女,那生产队的马车准是喜车,车把式可就牛气了。喜糖、喜烟、喜钱给少了,车把式们准会专门找坑坑洼洼的地方走,看不把个新娘子给颠得东倒西歪。那时村里青年参军,换上军装的小伙子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生产队的高头大马在村里走一圈后才被欢送到县里,旁边牵马的就是车把式,似乎也荣光了许多。
车把式的重要活计还是运输和耕地。运输时拉上重载,平地里好说,关键是上下坡,上坡时得让拉长套的马使得上劲,下坡时得让驾辕的马坐得住劲,保证安稳,不出危险。话说起来容易,实际上这得要求车把式十分了解每匹马的脾气秉性,有娴熟的驾驭马的技术。对耕地要求也很高,马得走直线,扶犁的角度得合适,犁铧入地深度得刚好,这样犁出来的地才深浅合适,平整细致,出的活儿也多。
当然,车把式驾驭马不只是使用马,一个高明的车把式一定是爱马如命。干活回来卸车之后,车把式顾不得照顾自己,先得牵着卸下来的马溜达几圈,让它打几个滚,轻松轻松,然后用水洗一遍或用刷子刷一遍。如果后晌或第二天还有重活,一定不会忘了嘱咐饲养员给马多加点料。
正因为车把式与马的感情深厚,记得包产到户那年,队里的车把式几乎都买下了自己平时朝夕相处的一匹马,因此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让我们见识了老马识途,见识了马与人的感情。一个老车把式赶着车拉着犁杖给老丈人家耕地,技术好,活儿漂亮。老丈人是庄稼把式,看了高兴,犒劳姑爷酒喝。车把式受宠若惊,喝高了,出门时还强忍着,车一出村,把鞭子一抱,在车上倒头便睡。20里路,这马愣是把他拉回了家。老婆听到马在门口一直在叫,才出去把他扶到屋里。马通人性啊!
时过境迁,车把式这个当年令人垂青的职业已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