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把东北我出生的地方叫“故乡”,把河北我青春时期所在的地方叫做“家乡”,“家乡”望都县九龙河畔的记忆尤为深刻。
我14岁随着父母南迁回到姥姥家,望都县杨家村乡黄家村,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乡,被合并为高岭镇。当时我们九龙河畔的所有村子有个共同名称:一溜十八村,包括现在的黄家村、郭家村、杨家村、郄家村、栗家村等。
父亲是当年从吉林某兵营换防到保定部队的骑兵。据他讲述,有一次马丢了,他就沿着部队江城营房一路追到望都县杨家村乡,马匹到那里没有了踪影,他只好暂时住下,认识了当年公社的电话员,就是后来我的大舅。
大舅把父亲领到了姥姥家住,那几天,父亲把姥姥家的水缸挑得满满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姥姥是当年土改时期的区长,共产党员,她看上了这个小伙子,就把在河北省涿县(现在涿州市)搞“四清”的母亲叫了回来,介绍他们认识了。后来,他们成了伴侣,而今长眠于此。
我14岁时来到黄家村,一切是那么新鲜又是那么窘迫。新鲜的是认识了那么多新同学,还有绿油油的麦田,我在东北时没有见过,真的以为是韭菜;窘迫的是一向做事率性的父亲和母亲,连招呼都没打就大包小裹地回来了,可是愁坏了姥姥。
现在回想起来,非常感恩黄家村四队的队长刘金东姥爷,特批村里的牲口棚给我们一家暂住。寒风凛冽,我们一家人就用塑料布钉上窗户,没有吃的,舅舅姨们这家给袋面那家给袋米,还有邻居们,这家给车白菜,那家给车萝卜。一个叫刘同然的女同学,居然在放学的路上塞给了我一张20斤的棉籽油票,让我感念至今。
吃渣饼子炒白菜的日子是艰苦的,可内心却是乐观充盈的。黄家村是一个有趣的地方,在这里我认识了许多好朋友。记得有一个朋友家成了我们的“据点”,不用脱鞋就可以上炕。他家有《今古传奇》杂志,还有不少名著,特别是他家的一个旧半导体收音机,随着我们轻轻地扭动,能听到带着杂音的歌曲《甜蜜蜜》《小城故事》等,我们为此很兴奋。还有一位同学对我影响很大,他书读得多,视野宽广,看问题见解独特,我们遇事都会向他求教。我们那时候都特别爱看《辽宁青年》杂志,有个《我是青年友》的答题活动,他居然得奖了,看到他的名字跃然纸上,我好生羡慕。
我的学校大庙中学的本名栗家村中学,当年还有一所杨家村中学,比我们学校师资力量要雄厚得多,在校学生也数倍于我们。两所学校都在九龙河沿岸,他们学校附近有个桥,人们习惯称之为栗家桥中学。我们学校是由一座庙改建而成,人们习惯叫我们大庙中学。在大庙上学的都是就近村民的子弟,像我这样吃商品粮的在这里就读的是少数。多年以后这个学校真的改回了一座著名的庙宇——天齐庙,有不少善男信女逢年过节来此烧香祈福。
弯弯曲曲的九龙河在这里宽了很多,这里是黄家村、孙家村、郭家村孩子上学的必由之路,为方便孩子们上学,这里修建了一座小桥:育红桥。小桥只有一米多宽,长有几十米,不能过车,只能过人。我们的学校院子里有一棵年过百岁的大柳树,枝繁叶茂,把整个校园遮蔽得严严的。树上挂着一座黑铁铸成的大钟,每次上课下课,钟声响起,深厚悠远。
因为我从外地转学而来,班主任田振峰老师很重视我,发展我第一批加入了共青团。因为我普通话说得好,田老师还让我每天课间叫广播体操。最让我骄傲的是第一届教师节让我代表全县中学生在杨家村乡分会场发言,我紧张窘迫得都不知道如何发言结束,又是怎么走下主席台的。
离开家乡望都出去闯荡多年,经常梦回九龙河畔。现在的黄家村早已经不是当年模样了。以前的辣椒村已是崭新的新农村面貌,是全县的试点村,新修缮的房子错落有致,外环路从村边穿过,从县城到村子居然有三条笔直宽阔的公路。而在我小时候,到县城赶集上庙都是沿着九龙河步行好远好远。
九龙河得到了治理,曾经一度被污染的河水变得清澈起来,沿岸还建起了绿化带公园,九龙河畔旧貌换新颜,人们的生活变得富足而又美好,满满的幸福感和获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