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振声 摄
我们家乡管“蝉”叫知了,“蝉蜕”叫“知了皮”。家乡的知了分两种——“小麦知了”“大麻知了”。
小麦知了比成年人大拇指指甲盖稍大些,颜色浅灰,叫声小,尖细,好似患耳鸣症的老年人耳中常有的声音。大麻知了比小麦知了大三四倍,叫声大,有些沙哑,有时听起来刺耳烦人,因此文人墨客创造了“蝉噪”一词。
拾知了皮主要指的是大麻知了皮。
如果咬文嚼字,这里的“拾”字用得很不妥。“拾”的意思是“从地上捡起来”,而蝉蜕却多在高大的树上,人即便伸胳膊踮脚也很难够到,都是用竹竿捅,爬到树上取,或者两法并用——爬到树上用竹竿捅。
每年芒种后至夏至这十几天是蛹变蝉的旺季。黄昏时分,蛹从地里钻出来,经过一夜的努力,次日拂晓羽化成蝉,太阳升起时翅膀变硬,离壳飞去。
在我们家乡,蝉喜欢柳树和榆树,所以这两种树上知了皮多。知了皮草黄色,内空,半透明,薄、轻、脆,有的趴伏在树干上、树杈上,有的抓在树叶上,倒挂着,给人的感觉是它很顽皮,像小猴子。树叶上的容易发现,因为黄色物体以绿做底衬很醒目,树干树杈与知了皮颜色近似,要想找寻到须费一些眼力。
知了皮是中药,能卖钱,村供销社每年届时收购。起初按数量算,1分钱10个,大概一个一个地数太麻烦,后来改为按重量算,用秤称。
知了皮易碎怕压,拾了用褂子或宽大的北瓜叶兜回家,然后用线串上,线的一头绑一截席篾做底托。揪掉知了皮一条腿就会出现一个小洞,线的另一头从洞里穿过去,从背上的裂口出来。后来改进为用针穿,针尖从背上裂口正中间扎下去,从肚子中间出来,这样知了皮完整,不减分量。
一串二尺多长,30个,线满了,把针取下来,线头上也绑一截席篾权当钉子,把席篾插进屋墙上窄小的缝隙里。整齐均匀的一串串知了皮悬挂在不住人的屋墙上,好似农家编好的一辫辫大蒜,既不容易损坏又美观,而且便于移动。
拾知了皮除了晚上天黑看不见、下雨天出不了门,其它时候都可以。我6岁时,有一天父亲起早到自留地耪玉米,把我叫醒,我跟他来到地里,看到柳树上有刚变成的知了趴在壳旁边。知了鱼白色,鲜嫩嫩的,翅膀柔软无力,还不能飞。我先捉知了后拿知了皮,高兴极了,因为一举两得,双丰收。
拾知了皮起初没经验,爬到树上怕碰坏了,就用手托着拢着。这样下来时可就麻烦了,只能用一只手搂着树干往下滑,怕身子不稳摔下来就借助肚子,肚皮紧贴树干。炎热的夏天,我很少穿上衣,只穿一条短裤衩,即使穿上衣也是敞着怀,或是上树前就把它脱了,因此,我的肚皮被鱼鳞似的坚硬树皮磨破,沁出粒粒血珠。
父亲常说“磨难长记性,痛苦长智慧”,这时我就想如何才能免除痛苦。最终我想出了办法:把知了皮扔到树下,完了下来再捡,这样两手空空,无牵无挂,爬上爬下灵活便捷,既省了力气还提高了效率。
为拾知了皮我遍体鳞伤,不仅肚子上疤痕累累,肩上、背上、胳膊上、腿上到处有伤痕,都是被树枝划的,还发生过从树上掉下来的事。那是在村子东边生产队地里,我爬到一棵榆树上拾知了皮,有一个在离树干远的枝条上倒挂着,随风摇晃,好像荡秋千。我爬过去,倾着身子伸手摘,够不着就往前移了移脚,结果蹬着的树枝折了,好在地刚耕过,暄乎松软,没摔坏。后来哥告诉我用长竹竿捅,够不到的再上树,上树也要拿着竹竿。哥还说实在够不到的就放弃,千万不能冒险。
前几年我领外孙拾过几次知了皮,在我们清苑区北环路边和清苑公园里。外孙跟我小时候一样对此有兴趣,看到一个就忘情地喊叫,我没扫他的兴。其实,现在的知了皮数量与我小时候比少得可怜,脚下满地窟窿,都是知了猴钻出后留下的,但是蝉蜕很少,绝大部分知了猴让嘴馋的人享了口福。我俩转一两个小时也只能找到七八个,最多十几个。知了皮趴伏得位置很低,都是在刚离地面的树干上,需要弯腰拿。我心里疑惑,暗自打趣说:“不会是为了迎合人们所说的‘拾’,知了猴才不肯‘上进’吧?”直到听了一位退休干部的话才恍然大悟,他说知了猴也跟人学懒了。
我小时候,一个夏天拾知了皮能卖一元多钱。当时物价不高,人们收入低,一般员工月工资18元、20多元,30元属高工资,这样算来,我拾知了皮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