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节还未到,单位小园中足有数百株之多的牡丹就按捺不住地次第开了。那端然绽放于繁枝碧叶间的硕大花盘,有深紫、有正红、有淡粉,也有微绿和莹白,一朵朵流光溢彩,姹紫嫣红。
牡丹盛开的美吸引了人们的目光,那几日,看花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大家在这些美得让人难以置信的花朵前凝神、拍照,流连忘返,有一种酒醉般的醺醺然。
李白有“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诗句,绮丽多情,充满想象,写出了牡丹带露盛开的明媚鲜艳。
辛弃疾有“天香夜染衣犹湿,国色朝酣酒末苏”的比喻,歌咏牡丹的国色天香。
李商隐“锦帷初卷卫夫人,绣被犹堆越鄂君。垂手乱翻雕玉佩,招腰争舞郁金裙”的诗句,更是笔触细腻到极致,巧借典故形容出了牡丹初放时的含羞娇艳,光彩夺目。
那几日,我也是看花大军中的一员,徜徉在如诗如画的牡丹花丛中,赏了又赏,想了又想,我认为,如果化繁为简,仅用两个字来描述牡丹,那便是“大气”!
谷雨时节,鸢尾花也应时一展娇颜。花开六瓣,花瓣柔软单薄,如绸一般的质感,三瓣如合十般聚拢,反折下垂,姿态蹁跹若蝴蝶,微风一吹,楚楚动人。特别是外轮那三枚反折下垂的花瓣,尤其有一种可歌可咏之意。鸢尾花蓝、紫、白、黄都有,我们常见的多是紫色。一朵或深紫或淡紫的鸢尾花开在路边草地上并不出奇,一大片鸢尾花同时在风中起舞就是一番奇特的景象了。梵高不止一次将鸢尾花入画,瓶中袅娜的束状鸢尾、大地上绵绵不尽的鸢尾花田,我想,他一定是深深读懂了鸢尾花的浪漫。
此时开放的还有紫藤。我一直喜欢它们枝枝蔓蔓的柔韧绵长之感,一开起来足够使人眼前一亮。读书时学过一篇课文,叫《紫藤萝瀑布》,后来许多年,每每痴立于紫藤花前,试着用水晶珠帘、紫色云雾作比,竟觉得再没有一个比喻能比作者宗璞的这款更为贴切,那一嘟噜一嘟噜的饱满花朵不就是一串一串的紫色瀑布吗?流淌着,飞泻着,明明是静态的,偏偏有流动之美!又具奇香,热烈而又幽静,隔着很远很远,早就把爱花人的心激荡起来了。
洋槐花和紫藤有点像,无论花形还是香气。记忆里有那么圣洁的一小段章节是固执地属于洋槐花的。少年时住过的村庄有那么多洋槐树,村里村外,街街巷巷,家家户户,一到四月末五月初,整个村子都被一树又一树洁白的槐花掩映起来,如同落在白云堆里,清香弥漫游走,村庄里的人、青砖灰瓦房通通都被槐香浸染了。
以前不识流苏,直到单位小园中栽种了此树,单听名字就知其不凡。果然,一见它开花竟是一时呆住了。流苏花很小,十字形,像个竹蜻蜓。一簇簇,一团团,一簇拥一簇,一团压一团,颜色奶白,在阳光下也不耀眼。离远了看,这哪里是开花,分明就是盖了一层极厚极厚的雪,且是皑皑的、经久不化的那种大雪。
谷雨谷雨,雨润万物,这时候,隐于树下草丛中的小野花们也纷纷上场了。苦菜花是开得最热闹的,灿黄灿黄的,一大片一大片的,简直把没人打理的草地燃烧起来。细细长长的袖珍花瓣,每一枚花瓣的边缘都装饰着漂亮的锯齿,十几枚花瓣重重叠叠,清秀玲珑。
还有一种花,更小,米粒似的,蓝或浅蓝,杂生于万花之中,是那么幽微的存在。可它们一朵两朵、千朵万朵极其郑重地开着,散入草丛,恰如满天星,它叫斑种草。斑种草花开五瓣,花形浑圆,近蒂处有深蓝色斑晕。看到这样的小花,瞬间联想起一句古诗,那就是“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春天的花事快接近尾声了,人们徘徊在花前树下,左顾右盼,难掩惜春恋春之情,举着手机拍不停。我观察发现,人们给予关注赞叹的多是那些名声响亮的花,那些色香出众的花,可对那些贴着地皮、无声无息、悄然绽放的小小野花,几乎是昂然走过,视而不见。
其实,每一种花都有其独属自己的美,万紫千红各种花,在奋力绽放的生命热情以及一心一意地装点春色上完全一样,毫厘不差。如斑种草一样的小野花,它们的美也需要被人认识,也应该享受到更多倾慕的目光和衷心的赞许。对于大自然而言,任何一种花都是弥足珍贵,不可替代的,任何一种美也都是不可或缺的。正是因为有了多种多样不同的美,大自然才会呈现出千姿百态、丰富博大。社会学家费孝通有句名言: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花朵之事如此,推而广之,“文明”“文化”或者其它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