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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颖|与树相约的早晨

来源: 保定晚报  作者:王继颖
2020-11-03 18: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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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的晨曦在树林中跃动着,一条条向上的路迹,细丝一般,发白发亮,沿灰色的树干向枝杈蜿蜒。蜗牛借助自身分泌的黏液缓慢滑行,留下这一条条向树上攀登的印痕。

  我面前这棵玉兰,粗壮的主干分出6个枝杈。我伸展双臂,向高处举,刚好能触到东面这根枝杈,感觉疼痛被丝丝缕缕抽去。这棵玉兰是我的良医。

  十几只蜗牛伏在树的主干和枝杈上,只见灰色的螺壳,螺口被黏液封着。它们纹丝不动,似乎已僵死。

  我的左臂一度不能抬起,不能向身后弯曲,肌肉和筋脉也如静止的蜗牛,似乎已僵死。

  3月7日清晨,92岁的公公散步时摔倒。这位160多斤的老人,被我和爱人抬上轮椅,推到泊车位,从轮椅抬到汽车副驾驶座,到医院,再从车内抬上轮椅,推到门诊,再推到CT室,抬到床上,抬着翻身拍片……担心他发作心脑血管急症,我和爱人每个动作都小心,一次次竭尽全力。

  检查结果,老人无事,我们长舒一口气,再如来时,小心翼翼抬上抬下,护他回家。

  当夜,我腰酸背痛双臂疼,躺在床上不能入睡。时光慢移,腰背的酸痛和右臂的疼渐渐消失,左臂上部的疼痛却日益加重,不能高抬,不能后弯,穿脱上衣竟不能自理,连续三四个月,每个夜晚都不止一次被疼痛扯醒。最初想去小城有名的骨科医院检查,却吃了闭门羹。正值疫情紧张期,这家医院和许多诊所都关闭。去市医院骨科,大夫问明原因,晃晃我的左臂,摸索几下关节,说骨头无事,让我慢慢养。

  5月初,国内疫情缓解,骨科医院终于开门。前往就医,拍了片子,骨头果然没事。大夫断言我的左臂因拉伤导致肌肉粘连,开了一袋子药片药丸膏药,嘱咐我忍痛锻炼:右臂助左臂上抬,抬高后再练习后弯。

  肌肉粘连,我第一次听说,与人说起,竟有不少看上去身体安康岁月静好的人,曾经或正在与我同病相怜,老家的姐姐、六姨,小城里要好的同学闺蜜,与我同住一楼的老阿姨、男同事……他们现身说法,介绍康复经验:吃药、贴膏药、按摩、小针刀,最有效的就是忍痛锻炼。别人经历的伤痛,像玉兰枝干上的蜗牛,沉默安静地伏着,以前不曾被我关注,只有独自疗伤,才清晰看见它们的螺壳,阳光从树叶间漏下,它们滑行的路才蜿蜒现出。

  熟人眼里我一如既往,安然无恙。我在园子里东瞧西看时,谁也不知,我在选择一位沉默的良医。晨光熹微,成群结队的人在环形步道上快走慢跑,没人注意我在僻静处这棵玉兰树下驻足,双臂一次次上抬,仰头对着树冠。少有人知道,我每日经历了怎样的疼痛。

  转眼已进10月。5月的树冠,花落不久,叶子是新鲜的黄绿。10月初的树冠,翠中泛黄,斑驳的叶间藏着玫红的果实。每日清晨与树相约,与枝干上的蜗牛相见。时光早已给出答案,那些静止的蜗牛并未僵死,只是在螺壳里酣眠。多是在雨后的清晨,螺壳口会舒展出它们柔软的身体。淡赭色的头,高擎两只纤细的触角,拖着半透明的蜗身和圆圆的螺壳,攀着晨光缓缓滑行,蜿蜒向上。

  我的左臂,肌肉和筋脉也并未僵死,初与树相约的5月只能勉强抬到胸前,如今已能举过头顶。

关键词:文苑,早晨责任编辑:马书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