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同胜
我家就我一个男娃，剩下的三个都是女娃。有人断言说，我肯定是家里最受宠爱的那个。每当此时，我苦涩地摇摇头，还真不是，我应该是挨打最多的那个。
那时的父母，打孩子几成家常便饭，一个不高兴，拽过来就打，也没有人说过侵权之类的话。打孩子，在我们那个村子很盛行。时不时就会听到娃的鬼哭狼嚎声，那哭声，似乎也成了农村很别致的一景。
一年挨多少次打，我没长心记过，大致估摸着，一个月怎么得有两次吧，这样算来，一年也少不了二十次。常常是屁股的疼劲儿还没过去，下一顿打又接上了。屁股疼的时候比不疼的时候还要多。
在我家，打人的不是爹，而是娘，这与别人家的情形有所不同。爹是个“干打雷”，嘴上吼得山响，手却隐在背后，说啥也不出来。料想，爹是怕出了手，娃的小身板受不住。娘可管不了那么多，逮住就是一顿胖揍，管他脑袋还是屁股，先打得出了气再说。娘的这个脾性，让我很是害怕。可我常常是记吃不记打，今儿打了，明儿气照淘、错误照犯。也许，这就是孩子的本性。
等长大些，我才肯去琢磨挨打的原因，思来想去，我总结出了三个字：不听话。大人不叫干啥偏干啥，说一遍不听，说两遍不听，等到第三遍时，就单等着挨打的份了。
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紧巴，爹娘整天为糊口发愁，吃了这顿想下顿，心里指定挠嚷得不行。而我偏偏喜欢拿两个妹妹开逗，大妹脾气憨，不管你咋逗，人家闷头待在那里，根本就不理你那个茬儿，弄得你无计可施；小妹就不一样了，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你一逗，她就急，你越逗，她越急，骂骂咧咧、哭哭滴滴的样子，更能激发你逗的兴趣。本来就为生计心烦意乱的娘，被这嘈杂的声音一搅和，就像火上浇了油，瞬时燃起了娘打人的念头。于是，我主动申请的一顿揍如约而至。这怪不得别人，是我自讨苦吃。
家里穷，鸡屁股也被当成了“银行”。每天一大早，娘守在鸡窝前，一个一个摸过鸡的屁股后，当天要拿几个蛋就有了量化标准。娘的要求是，把鸡看紧喽，一个鸡蛋也不能丢，丢了就拿我们是问。鸡是活物，有腿有翅膀，我们就是不错眼珠地盯着，也难保有看不住的时候。更何况，正是疯玩的年纪，哪能把全部精力用在看鸡上。于是，丢蛋的事就难免发生。每及此时，娘是不会留客气的，噼啪一顿拳脚，好像能把丢失的鸡蛋打回来似的。这事多少有点冤，莫非孩子的快乐还比不上那颗鸡蛋重要么？可是，穷日子左右了娘的思维。
犹记得，房后的那块湿地，鱼虾成群，芳草萋萋。确是一个玩水的好地方。娘下了死命令，不准踏入湿地半步。娘的意思很明白，是怕自己的独生子发生什么意外。我嘴上应着，心里早就有了小九九。趁娘去外村赶集的当口，我疯了似的跑进湿地，捉鱼捞虾逮蛤蟆，把自己弄得像个泥猴。玩得那叫一个痛快。只是不小心被玻璃扎了脚，鲜血直流，疼得我一瘸一拐挨到家，正好迎面撞上赶集回来的娘。娘一看就急了，张手就要打。吓得我蹲在那里瑟瑟发抖。娘的手落下来，并没打，而是一把将我抱起来，连跑带颠赶往村里的卫生院。娘抱着我跑，我感觉有热泪滴落在了我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