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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同胜|娘和她的代销点

来源: 保定日报  作者:
2020-05-20 1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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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同胜

  我的高考志愿是娘最后敲定的,毫无疑问,第一志愿是与商业有关的学校。我心里明白,娘一直想让我当个售货员。

  彼时,在农村人的眼光里,售货员是个让人羡慕的职业,按娘的话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到月头领工资,再没有比这更美的差事了。

  娘这话可不是平白无故说的,她是从当代销员的经历中得出的结论。

  本来,照爹的意思,是让我当老师的。爹教了半辈子书,桃李满天下。可娘觉得,老师好是好,就是时间长了,容易成榆木疙瘩。娘的推论,估计是以爹为参照的。话兴许有失偏颇,可娘死活就这么认了。

  那时候,除了县城,只有公社才开着商店,准确的名称应该是供销社。住在村里的人,买个物件,也得跑老远的路,生活极为不便。

  村里的代销点就是在群众的呼声中应运而生的。安排谁干这个营生,村干部着实费了一番脑筋。最后,识文断字且脑筋好使的娘成了那个幸运者。娘这个和土坷垃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农家妇女,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当上售货员,心里那个激动就甭提了。

  娘后来对我说,人过什么桥、走什么路,就跟设定好了似的,在前边等着你。娘给自己当代销员找了个看上去很充分的理由。

  也许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命中注定。

  代销点设在大队部的最东头,只有一间房。房屋中间戳着的货架子,把整个屋子分成了前后两部分,后面隔出个小仓房,前面是砖头垒成的一米多高的台子,上边铺上木板,就算是柜台了。柜台和货架之间大概有一米的距离,娘往那儿一站,俨然城里的售货员一般,带着几分神气。不过,娘这个代销员并未离了农民的身份,只挣工分,不挣工资。

  短缺经济时代,商品极其匮乏,货架子上的东西稀拉而零碎,都是些日常当用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啥的。娘把那些东西当成宝贝,精心伺候着,按品种和门类,划出不同区域,一一码放整齐,狭窄的小店竟然添了些许生机。村里人这个前脚走,那个后脚来,娘在一问一答、一递一收之间,不仅把算盘珠子扒拉得噼啪作响,而且也乐享着这份职业带给她的无上荣光。

  村上离公社大概有五里地。娘的腿脚不太好,但上货这样的事,娘不想麻烦别人,一定要亲力亲为。为这,娘拿出家里的大部积蓄,买了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学骑车时还差点掉进路边的沟里。那次进货,走到半道,雷雨大作,娘用帆布把车子上的东西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却淋成了落汤鸡。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爹数落娘是舍命不舍财。娘说,公家的东西,糟践不起。

  村里人买东西是不看时候的,啥时缺了就啥时买,黑天半夜是常有的事。

  我家离代销点大概有一里地,开始的时候,娘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夜色里,全家人很不放心,爹和大姐没少做娘的陪同。夏天还好说,冬天实在太过受罪。于是,娘想了个法子,把人们习惯于晚上买的东西,储备在我家那间闲置的屋子里,以解应急之需。

  从此,那间屋子成了禁地。娘说,公家的东西,谁都不许偷拿,要是不听话,就把屁股打开花。娘是个爆脾气,向来说到做到。忌惮娘的巴掌,又禁不住诱惑,我每天只能扒着窗缝,眼巴巴地瞅着馋人的红糖、饼干啥的,吸溜着鼻子,使劲往肚里咽口水。

  娘当了那么多年的代销员,盘点从来都没出过差错,落下了个精明能干的名声。

  顺着娘的意愿,我考上了商业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县供销社。可我并没有当成售货员,而是耍起了笔杆子,一干就是几十年。

  娘说,人算不如天算,儿子就该吃文字这碗饭。

  其实,我明白,娘做代销员的严谨与勤勉,如基因密码一般植入我的体内,不管我做啥,都能解开密码,用实际行动给娘一个坚定的回答。

关键词:责任编辑:马书广